996、大小周被取消，但曾经那些加班的惯性、健康的体魄、自由松弛的精神状态，以及在激烈环境下“不进则退”的担心恐怕不是能随之轻易复原、改变的。

文| 金融八卦女特约作者：静思

昨天，和在头部互联网公司的朋友聊了几分钟。晚上七点多，她正在北京回上海的高铁上，刚结束完三周的出差，到家后晚上十点还有个会议等着她。

作为朋友，关心她身心健康之余，最想知道加班费有没有落实到位。这半年，各大厂都在取消996、大小周，争当反内卷先锋。结果朋友的最后一句话戳穿了真相。

是啊，即使看起来是朝九晚五的正常工作，但有几个人会真的到点准时离开工位、走出公司不再看工作邮件、不回复企业内部的沟通软件？

996、大小周被取消，但曾经那些加班的惯性、健康的体魄、自由松弛的精神状态，以及在激烈环境下“不进则退”的担心恐怕不是能随之轻易复原、改变的。

1.

/ 大厂们打响反内卷“第一枪”/

在HBO的热门剧《硅谷》里，硅谷职员们呈现出的日常状态是睡不够5小时、甚至不眠不休通宵达旦上班；为数不多的女性，为了工作都要催产生娃，上午搞定、下午回公司签约。

硅谷高科技互联网公司的职业精神一度与“不眠不休”划上等号：“行业发展如此之快,以至于睡觉也成为一种奢侈”“睡觉是一种无产出的时间消费，是科技向未来高速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令人厌烦的驿站，抵抗睡意是一种必要的生活方式”……

后来，这种精神被搬运到国内大厂，以此来激励自己的员工：想赚钱你就得一直拉磨。

可那种“生怕因为睡觉就错过伟大专利发明、每天只睡四小时但年收入能达千万”的硅谷工作结果在国内大厂终究难以实现，多数人最终都卷成了螺丝钉——还是35岁以后极会被淘汰的那种。

也许是大厂的领导们终于意识到，靠“堆人”玩命的日子已经无法像几年前那样行得通；也许是螺丝钉们发现，自己年收入的飞跃和睡眠时间并没有直接联系，且长时间的压抑、疲惫和剥削，早已让自己心身俱疲甚至断送性命。

今年上半年，相关部门开始调查各大互联网企业，并要求其作出整改。之后，快手、字节跳动、美团优选、Boss直聘、vivo 等不少互联网公司纷纷宣布取消大小周。

紧接着，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最高人民法院又联合发布了10个超时加班典型案例，提示用人单位违法行为风险，促进依法规范用工，明确劳动者维权预期，引导劳动者依法理性维权。

形式上的加班是被取消了，可大厂里的隐形加班真的消失了么？

2.

/ 到点下班？大厂不存在！/

这两天，网传字节跳动即将开启10-7-5工作制的消息冲上热搜：

具体情况包括：

字节已在 11月1 日，更新了名为《中国大陆加班管理规定》的文档，即将执行早10晚5每周工作5天的工作时间；

晚上7点后员工可申请加班，需要经过直属上司同意，每天加班上限 3小时；

文档中对加班费也给出了明确阐释，工作日加班工资1.5倍、休息日2倍、节假日3倍。

此消息在截稿时，尚未得到官宣。但我向字节内部的朋友求证了一下：加班系统确实更新了工作日加班的功能；飞书里更新了一则中国大陆加班规定的文档，对于加班有明确的细则。工作时间写的是上午10点到下午7点。

几天后的11月9日，腾讯又宣布全面升级员工“职业里程碑”关怀方案，再度加码员工福利。如入职满15年时，腾讯员工将获赠一份“终身健康保险”，同时享有自主选择权，可随时提前解锁腾讯专属退休福利。

其实大家更关心的是，这些措施究竟有多少可能性落实？有相当一部分内部员工对落实情况并不看好。有人已经尝试过了，申报加班上级不批、工作你还得干完（当然最好别在下班后留在工位上搞定）、而曾经的加班费也随着政策的颁布成为镜花水月。

▲知乎上某大厂员工“爆料”

领导不批加班，你敢撂挑子不干活了么？公司强制晚7点下班，但lark这个东西，有手机电脑能联网就能显示你在线，有“已读未回”显示的明明白白，pin你一下，你敢怼一句“我下班了，不接活儿”？

网上曾有另一位大厂员工自曝：公司的加班审批制度确实存在，但实际上从未执行过。上司不批，活儿你得完成，最终就变成了义务自愿加班。

除非你选择炒了公司，但堂堂大厂，即使没了加班费薪资也高于同行，多少人挤破头往里钻，大厂何患无螺丝钉可用？

所以，政策归政策，但操作起来极有可能变成：

一是员工申请加班，但负责团队薪资总包的上司并不会轻易批准，因为这是一笔原定在年初团队薪酬总包之外的费用，就算上司愿意批，财务和人力那里也要问个究竟、度量三思。

二是公司的逻辑是，所需完成的工作要求员工在工作时间内完成，你申请加班过多说明你能力有问题，年终绩效评估万一拿加班这一项说事，哪个员工心里不慌？

所以，最终结果就会变成，员工按时上下班、但八小时之外的活儿你得干完——只是不能以加班的名义。

想想也是，在取消加班、本身岗位不变、工作内容实际也不变、唯一变化的只有在办公室的时间的情况下，员工不可能得到实质性减负。无偿的隐性加班必然出现。除非下班时间一到，大家各回各家，然后内网强制不能登录、企业内部沟通软件强制下线，否则“到点准时下班”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回家继续加班的空谈。

有网友分析的在理：不管怎样讲，不加班的规定对职场人来讲是好事，起码从制度层面说明企业在“表态”。只是OKR是针对业务的需求量做的，要想彻底落实好“减负”政策需要一个长期过程。

另外，在僧多粥少、狼多肉少的就业市场，绩效考核的晋升调薪隐形中会随着取消加班变得更为严苛，而卷王们也必然不会申请加班，但不妨碍他们埋头苦干拼绩效。

正如我那位晚上十点还要开会的大厂朋友所说：这政策就是劝退和筛除一部分人的过滤系统吧。

3.

/ 怕的不是加班，而是没有加班费 /

取消大小周、不鼓励加班、给加班设置关卡，对一些人来说是欢欣鼓舞的。

曾经在互联网流行的大小周，对年轻人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社交生活变少，遇到单休的周末要留在家里做家务、恢复一下精力和体力，想要见朋友最快也得隔半个月才能约一次，精神世界和社交生活极其苍白。

体力上的损伤也旗鼓相当。在大厂高强度工作几年后，朋友视力严重下降、心口刺痛频发、体检报告看上去越来越触目惊心。此时，再有野心的年轻人也想多惜命一些，不想把赚的那几个钱都耗费在看病吃药上，甚至出现“钱还在、人没了”的惨剧。

“国家现在都号召三胎了，取消大小周和加班后，我和媳妇儿才终于有时间把一胎提上日程了。”在大厂工作三年、结婚将近两年的朋友感叹道。就算年轻人年富力强，但如果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谁还有精力谈恋爱、生小孩？

但根据之前的调查，大厂里还有三分之一的员工因为收入下降而不愿意取消大小周。在字节跳动取消大小周的第一个发薪日，因薪资普降17%在网上引发了不少员工吐槽。其他几家宣布取消大小周的大厂员工降薪也未能受免。

我问了一位在取消大小周之前跳槽到某大厂的朋友，谈好的package较之前的薪资涨了20%，结果跳去没多久公司宣布取消大小周、限制加班，加班费减少后他总薪下降了18%，忙活一场到头来失去了跳槽的意义。

还有网上报道的因996工作制取消而失去加班费的工友们，房贷压力、孩子上国际学校的学费压力都骤然变大。

这些不愿“躺平”、不愿回归正常生活的大厂人，从来不怕加班，怕的是活你要继续完成、加班费却没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愿意牺牲个人休息时间来换取更为丰厚的薪金。

而且，大家更担心的是，种种“减负”政策的颁布，是不是说明互联网的红利正在消失？拉磨久了，突然松绑卸磨，勤勤恳恳的老黄牛们难免为自己的前途忧心。

作为职场人，我们希望这些“减负”不是一场表演，而是掷地有声的反内卷举措。大家都站起来看电影后，发现效果反而不如大家都舒服地坐着看。能一一落实这些政策，对打工人来说是好事。

但如果这一切也只是迫于形势而做出的“表演”，我们也希望自己作为工具人能被企业稍微温柔以待一些。前两天，我看第五季《圆桌派》，许子东老师读了一段鲁迅先生为工具人们支的招儿：

作为一头瘦弱的牛，我们可以去拉磨、耕地、站在肉店门口当招牌，吆喝这里的牛肉和牛奶都极好。但想要这头牛奉献地更彻底、更持久，还是请东家们：不要用我太苦，给我留一些喘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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