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丨陈植

编 辑丨张星 黎雨桐

图 源丨新华社

“没人知道土耳其货币危机将如何收场。”一位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向记者感慨说。

在12月20日土耳其政府突然出台多项救市措施引发土耳其里拉大涨逾30%，创下历史单日最大涨幅后，他们决定平仓里拉空头头寸离场。

“不是因为押注里拉大跌不赚钱，而是因为越来越多对冲基金都无法忍受里拉如此大波动性与无序涨跌。”他向记者直言。

9月以来土耳其央行连续4个月降息500个基点，美元兑土耳其里拉汇率从8.5直线大跌至最低18.36，令土耳其里拉汇率年内跌幅一度超过50%，正当全球投资机构认为土耳其里拉继续直线大跌时，土耳其政府出台的一份倍受争议救市举措，却令土耳其里拉汇率出现“绝地大反击”。

图/21世纪经济报道

记者多方了解到，尽管土耳其救市措施一度令里拉汇率“起死回生”，但多数华尔街投资机构依然笃定土耳其里拉无法彻底摆脱颓势。

“12月21日土耳其股市再度下跌7%触发熔断，表明全球资本市场依然认为土耳其政府新救市政策将加剧土耳其经济剧烈波动性，一旦土耳其经济数据恶化，又将触发里拉继续大跌。”一位全球大型资管机构资产配置部主管向记者直言。

在他看来，此次土耳其里拉之所以陷入货币危机，表面而言是土耳其倍受争议的连续降息措施触发，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全球资本认为在当全球各大央行被迫收紧货币政策遏制通胀压力高企的情况下，土耳其政府选择无视本国通胀压力“执意”大幅降息刺激经济增长，最终结果将“适得其反”。

“有对冲基金经理调侃说，土耳其政府若通过大幅降息真的遏制高通胀压力，将彻底改变全球货币政策运作原理，创造一个巨大的奇迹，但目前而言，这种奇迹发生的几率极其低，土耳其经济甚至为自己的执着付出难以估算的代价。”一位华尔街大型宏观经济型对冲基金经理向记者直言。

土耳其货币危机的多重幕后推手

记者多方了解到，华尔街众多对冲基金大举沽空土耳其里拉，始于9月土耳其突然决定用降息对抗高通胀。

“当时华尔街多数投资机构纷纷押注土耳其政府正采取错误的货币政策，最终将促使土耳其里拉崩盘。”上述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指出。在实际操作环节，华尔街多数投资机构无法从经纪商借入巨额里拉头寸“沽空”，干脆纷纷买入押注土耳其里拉大幅下跌的外汇期权衍生品或结构性票据。

在多位对冲基金经理看来，9月以来土耳其央行连续4个月降息，累计下调基准利率500个基点，对美元兑土耳其里拉汇率持续下跌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市场预期土耳其政府持续降息将导致土耳其债券收益率优势不断缩水，越来越多海外资本纷纷远离土耳其债券市场，令土耳其里拉持续承受更大压力。”一家华尔街债券经纪商表示。

在他看来，这也给全球投机资本“无视”土耳其央行多次干预汇市，持续大举沽空里拉提供十足“底气”。

12月以来，土耳其央行已累计五次干预外汇市场，抛售逾40亿美元外汇储备以稳定土耳其里拉汇率，但此举收效甚微。尤其是12月16日土耳其央行将基准利率从15%降至14%，令美元兑土耳其里拉汇率快速下跌至历史最低点18.36，触发当天土耳其股市伊斯坦布尔100指数一小时内两次触发熔断机制，收盘跌幅达到8.52%。上周五以来，土耳其股市已累计5次触发熔断，从周五高点至最新，三天跌幅超过14%。

在多位对冲基金经理看来，12月中旬以来，真正触发土耳其里拉汇率暴跌的最大资本力量，是土耳其民众——由于土耳其政府持续降息导致11月土耳其通胀率超过21%，众多民众纷纷从土耳其股市撤离资金，将里拉货币换成美元“避险保值”，造成里拉一度出现无序大跌状况。

“这背后，是土耳其政府的降息效应正出现意外波折。”前述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告诉记者，土耳其央行之所以决定大幅降息“对抗”高通胀，一个重要原因是土耳其政府押注大幅降息将带动土耳其出口与宏观经济快速增长，不但令土耳其经济摆脱滞涨风险，还能通过经济高增长提升民众收入，彻底解决高通胀问题。

“有机构认为，土耳其政府对里拉贬值所带来的负面冲击也设定相应的预案——主要是通过出口收入增长促进外汇储备增加，令土耳其央行有更充足外汇储备干预汇市，最终将里拉贬值幅度控制在合理区间，解决民众对货币无序贬值与恶性通胀的担忧。”他指出。但事实上，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数据显示，土耳其降息举措对土耳其经济增长与外汇储备增加带来一定幅度的“正效应”，比如土耳其出口协会（TIM）公布数据显示，2021年10月，土耳其的出口额相比去年同期增长20%，为历史最高增速；其中汽车和化工产品出口分别增长24%和39%。

欧洲复兴开发银行则将土耳其2021年经济增长预测值调高至9%，且失业率有望继续回落。

更令金融市场惊讶的是，土耳其主权债务危机没有因大幅降息政策而快速恶化。今年初，土耳其外汇储备只有531亿美元，市场预期在土耳其外债高企压力下，外汇储备将在今年下半年耗尽。随着土耳其持续降息与里拉大幅贬值驱动出口收入激增，10月土耳其反而出现31.6亿美元财政盈余，令土耳其拥有更充足外汇储备干预汇市稳定里拉汇率。

“令土耳其政府没想到的是，大幅降息与里拉急剧贬值的负面效应也以超过他们预期的速度快速显现，尤其是在11月土耳其通胀率飙涨至21%后，对恶性通胀风险的担忧，驱动越来越多民众从股市撤离资金，将里拉换成美元，最终触发里拉自由落体式大跌。”多位对冲基金经理向记者表示。尽管里拉汇率持续大跌给对冲基金沽空里拉行为创造巨额收益，但上周起越来越多对冲基金却选择获利离场，因为他们担心土耳其民众持续换汇美元避险，正令里拉失去交易流动性，导致他们即便获利丰厚也无法落袋为安。

土耳其救市措施“得失”

正在市场普遍认为里拉将持续无序大跌之际，20日土耳其政府的新救市举措，却令里拉一度起死回生。

截至12月21日20时，美元兑土耳其里拉汇率徘徊在12.67附近，令里拉汇率在过去24小时累计涨幅超过30%。

在业内人士看来，里拉汇率之所以会绝地大反弹，主要原因是土耳其政府出台的一项新政策，即土耳其政府承诺保护国内储蓄用户的存款免受本币波动的影响——若土耳其里拉兑硬通货（美元）的跌幅超过银行承诺的利率，政府将弥补里拉存款持有人的损失。

此举无疑将有效缓解土耳其民众对美元的需求，减少民众持续抛售里拉换取美元的“冲击”。

土耳其国有银行Ziraat银行总经理恰卡尔表示，在20日晚土耳其政府出台新的经济措施后，约有10亿美元头寸兑换成土耳其里拉。

在业内人士看来，民众对里拉的“空头回补”是否持续，是否持续降低对美元的避险配置需求，一方面取决于土耳其政府能否有效践行上述承诺，另一方面受土耳其通胀率能否大幅回落影响。

“我们正密切关注土耳其政府新救市措施的实施细则，评估这些措施是否大幅加重土耳其的财政赤字负担，是否导致土耳其外汇储备的消耗速度远远高于其积累速度，”一位正参与沽空土耳其里拉汇率的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向记者透露。目前部分华尔街金融机构仍对土耳其政府救市措施成效心存顾虑，没有大幅削减土耳其里拉空头头寸。

记者多方了解到，随着土耳其里拉兑美元汇率大幅回升逾30%，众多按4-6倍资金杠杆沽空里拉的投机资本不得不遭遇爆仓止损离场风波。

“最终决定里拉未来走势的根本因素，还是降息举措能否令土耳其经济增长基本面远远超过市场预期，只有土耳其经济真正呈现高增长与通胀走低局面，才能令全球投资机构放弃大举沽空里拉套利的念头。”这位参与沽空土耳其里拉汇率的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指出。若土耳其政府通过大幅降息解决高通胀问题，那么全球货币政策原理将彻底改写，土耳其将创造巨大的经济奇迹。但目前，绝大多数投资机构普遍认为土耳其政府货币政策“出错”几率，仍然远远高于奇迹发生率。

值得注意的是，近日土耳其政府高层依然强硬表示，基于低利率的新货币政策调控模式“不会回头”，将会继续实施降息政策，且土耳其政府相信这种模式将促进出口、就业和投资，实现经济高增长并解决高通胀风险。

本期编辑 黎雨桐 实习生 林曦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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