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一身红白色骑行服，戴上头盔，驾驶一辆重型摩托在马路上漂移、飙车，上演一番速度与激情。

这是电影《烈火战车》中的片段。近年来，曾经消失在城市中的摩托车逐渐“复出”，而且车辆外形和颜色变得多彩和炫酷。摩托车骑手们也从城市中心退去，更多活跃在城市的边缘地带。在那里，他们启动摩托车，在轮胎开始滚动的那一刻，一切烦恼都会被抛到脑后。

象征着自由、炫酷的摩托车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随之出现的超速、压弯、炸街等不规范行为，不仅给城市管理和交通带来问题，也给车手们埋下了诸多安全隐患。

(资料图)

今年8月20日前后，北京门头沟连续发生两起摩托车跑山事故。国庆期间，江苏年仅23岁的网红女车主在跑山途中发生事故，不幸身亡。一时间，速度与安全如何权衡也成了摩托车骑手们关注的问题。

陈震骑着摩托车出行

城市骑士

10月1日晚上，住在武汉三环外的李鑫吃过晚饭后，便换上骑行服戴上头盔，驾驶着一辆宝马摩托车出发了。

武汉的秋天早晚气温偏低，不时吹来阵阵凉风。但对于李鑫来说，这是最适合休闲骑的时候。他一路北上，从武汉市南端到达东北边的大雾山。这里，他将历时一个多小时完成一次70公里的跑山。

在城市中，还有不少像李鑫这样摩托车爱好者，他们自称为“骑士”。

这些人来自各行各业，有汽车销售店店员，有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老板，还有正在上学的大学生。

成为一名骑士的理由各不相同。2018年，李鑫在北京上大学时初次接触摩托车，与好友一同在北京的郊区和山里环绕的经历，让他感觉到放松和解压。

22岁的李雨是武汉一家汽车销售店店员，他从18岁那年就开始接触摩托车。骑上摩托车驰骋时，他很享受别人投来的羡慕目光，他觉得这样很酷。

对于北京的陈震来说，骑摩托车则是通勤刚需。他住在北五环外的回龙观，每天需要往返20公里去到东四环的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由于公司所在地区上班族居多，周边的交通也是出了名的拥堵。一次，他早上8时30分从家上了车，一觉醒来已经11时20分了，结果发现还堵在路上。受够了堵车的折磨，今年1月，陈震狠下心将观望了四五年的一辆带有大踏板的宝马摩托车拿下，自此开启了“见缝插车”的通勤生活。摩托车体量更小更灵活，遇到拥堵路段也总能有办法从各个缝隙钻出去，即便是大路上堵死了，他也能退出去另寻小道，上下班单程时间锐减到了40分钟。

陈震骑着摩托车在郊外

烧钱的爱好

三四年前的摩托车骑行，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小众的爱好。

武汉江夏摩托车驾照培训考试基地教练程浩原来是做小车培训，今年他转行做了摩托车培训。他回忆，今年年初来咨询摩托车驾照考试的人越来越多，每个月有200多人，最高峰一个月有近300人参加考试，其中80％都是35岁以下的年轻人，最小的只有18岁。

在李鑫印象中，过去圈内大多数人都是为了享受骑行乐趣加入的。但近两年，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加入这个圈子，圈里攀比的风气也开始冒头。过去，新手一般会弄一辆小排量的车，先练上一段时间，才会往更大排量的车进阶。但现在，李鑫见过有新手起步就会购买价值20万元的大排量宝马摩托车。这种车不仅车身很重，马力也大，没有熟练的技术和充足的经验很难驾驭，新手一旦操作不好，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

骑行圈也有鄙视链，“大贸看不起合资，合资看不起国产。”李鑫解释，大贸是指通过正规海关进口的车辆，而且经过正规经销商销售出去的车。这样的摩托车经过了3c认证，可以上牌而且合法上路驾驶。他曾经在北京见过一位中年大叔，开着一辆本田金翼正三轮，这辆车被称为“摩托中的劳斯莱斯”，价值80多万元。

很显然，进入这个圈子是需要一定的资本的。即便是不喜欢攀比的李鑫，在摩托车上的投入也已有近10万元。

2018年，李鑫先是入手了一辆1万多元的入门级小踏板摩托车，技术成熟后他又换了一辆3万元的大踏板。工作后，攒了些钱，他又入手了一辆近5万元的宝马摩托车。他自称这三辆车都是入门级别，等攒够了钱，还会继续购买更好的车。

除了车，装备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对于户外骑行来说，好的装备不仅能增强骑行体验，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李鑫介绍，市面上一套普通的骑行服在2000元左右，如果是皮质的，价格要翻上一倍。一个稍微好点的头盔也要3000元，加上各种保险2000元，一整套装备下来也要近1万元。

武汉一处摩托车训练场

女生也能很酷

即便加入骑行圈意味着一笔不菲的投入，想要进圈的人仍是络绎不绝。这两年，受到短视频和商家的营销，各地也涌现出一批女性骑手。

30岁的王子晴是一位全职宝妈，这两年孩子上小学后，她也有了大量属于自己的时间。她不“鸡娃”，除了接送孩子和做家务，偶尔会和朋友聚会、发发抖音打发下时间。

今年夏天，她和朋友正在一家串串店聚会，突然听到店外一阵阵轰鸣。她回过头便看到一群骑摩托车的人将车子停在门口，摆了一排，店内的食客齐刷刷看了过去。其中两位年轻女性，一身帅气的摩托车服，赚足了眼球。王子晴的目光也没离开过骑手们，那一刻她心里觉得痒痒的：“好帅啊，要是我能加入就好了，可是我不会啊。”

那次偶遇之后，王子晴在街头碰到摩托车也会多看两眼，遇到特别帅气的她还会远远拍张照片跟朋友分享。后来她萌生了考摩托车驾照的想法，但丈夫和家人都不支持，“太不安全了，有小轿车开还骑什么摩托车。”见家人不支持，她便想拉上闺蜜一起。结果对方以担心安全问题为由，拒绝了她。

犹豫了大半年，今年8月，王子晴仍是不顾家人、朋友的反对，在武汉一家驾校报了名，参加了摩托车D照考试。8月是最热的月份之一，空旷的练车场上毫无遮挡，王子晴全副武装，穿上了长袖长裤还抹上了厚厚几层防晒霜，将自己包裹成“粽子”。她注意到，学员中和她年纪相仿的女性占了小半，这让她觉得“女生也可以很酷”。

程浩也感觉到女性学员越来越多。他回忆，往年只有少数几个女生，今年女学员比例已经占到了3成。他认识的一位年轻女舞蹈老师，是个很时尚的人，以前跟着他学过小车驾照。今年受到网络上“机车女神”视频的影响，这名舞蹈老师又来找他报名学习摩托车。

学员们正在学习三轮摩托车驾驶

两天拿证

程浩认为，不少人觉得骑摩托车很酷，这是导致学员增多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可能与摩托车驾照考试比较简单有关。他介绍，摩托车的驾照分为D、E、F三种，其中D照可以驾驶三轮和两轮摩托车，适用范围更广，这也是多数人的选择。相较汽车C照，摩托车驾照在理论和实践上更为容易，学习周期更短。

在网络平台，各地驾考机构在线上打出了摩托车驾驶培训广告，甚至有机构推出了“一天拿证”的极速班。

武汉一家驾校刘教练介绍，摩托车D照考试分为4个科目，科目一和科目四都是理论，科目二和科目三是实操，主要考核上坡、绕桩、单边桥三个项目。这主要考察学员对摩托车转弯、刹车等操作的掌握情况。

对于有基础的学员，刘教练表示最快一天可拿驾照。他解释，前期熟悉下考试科目就可以直接安排考试，上午考完理论，下午考实操，如果顺利的话，当天就能拿到顺利拿到合格证。如果学员挂科，他们承诺会一直辅导，考过为止。

费用方面，不少驾校都推出了“包干”制。缴纳1000多元的费用，报名费、考试费和训练费包括在内，学员只交一次钱，就不用再操心了。

程浩说，在武汉学摩托车驾照的行情稳定在1000至2000元，不同驾校收费不同。至于网传的“一天拿驾照”，他认为是驾校为了宣传打出的噱头。

“考试最快一天能完成，但前期还要训练，至少要一天半。”程浩说，一般情况下，有基础的学员两天左右就能拿证，但一些摩托车新手或者年龄较大的学员，训练时间耗得更多，至少一周才能通过考试。如果挂科了，等待补考需要时间，拿证就会更慢一些。

陈震也回忆，自己多年前在江西老家考驾照的时候，提前捣鼓了几天家里的摩托车，便直接上了考场，结果一次顺利通过。他也认同程浩的想法，小汽车考试至少要一个月，周期长、费用高，摩托车考试在时间和金钱上的成本更低。他认为，这或许是近年来摩托车风靡的因素之一。

李鑫骑摩托车外出游玩

自由与约束

圈内人数的激增，也带来了一些问题。

李鑫在骑行中，有时会遇到十几号人的车队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其中有大排量的哈雷，还有改装过排气管的飙车党。即便他车速不快，但下意识里还是感到一阵害怕和心惊。

就在几年前，他曾目睹过一次摩托车交通事故。当时正值北京的冬天，地面很硬，一名男骑手下山时速度高达70公里每小时，在一个大弯处与对向的一辆小轿车迎面相撞，摩托车车头凹了进去，汽车车头也受损。幸运的是，那名男骑手只是受了点轻伤。在李鑫看来，是2万多元的好装备救了骑手一命。

对于安全骑行，陈震也深有感触。他曾经参加过几次骑行活动，十多辆车行驶在同一条道路上，很容易造成拥堵。人一多，难免有人会盲目比车速，有人超速、压弯，极易出现交通事故。从那以后，他很少参与集体活动，他更享受三两好友不紧不慢地休闲骑。

10月7日，江苏一名23岁的网红女骑手在常州跑山时与另一辆摩托车正面相撞，不幸当场身亡。李鑫说，网传该女骑士是越线压弯时操作不当出了事故，当天的装备也不齐全，出事后也没能起到保护作用。这起事故在骑行圈也引起了讨论，陈震和朋友都认为，超速越线压弯是大忌。

而作为教练，每逢学员毕业时，程浩也总会语重心长地叮嘱几句，回家要多练练。他说，现在都是快速拿证，通过了考试和真正会骑车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实操中会有千万种复杂的情况。他希望学员都能多练车，遵守交通规则，始终牢记安全骑行。

骑摩托车并不像想象中自由。在城市里，摩托车作为机动车也需要遵守交通规则。到目前为止，全国共有近200个城市加入“禁限摩”阵营，“禁限摩”已经覆盖了全国绝大多数的中大型城市，政策出台依据包括交通安全、道路压力、社会治安、尾气排放等种种考量。根据《武汉市人民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强摩托车管理工作的通告》，武汉市三环线以内区域（含三环线）全天禁止摩托车通行；在北京，四环内限制京B牌摩托车通行。

今年，陈震抱着侥幸心理开着京B的摩托车进了四环，结果被交警拦下，连带着超速，当场被扣了6分。

四年来，李鑫骑着摩托车爬过不少山，总里程有4万多公里。他至今还没有被罚过款扣过分。“不守规矩的还是少数。”他始终坚信，只有遵守交规行驶，不为了耍酷炸街扰民的那一群人，才能称为骑士。

李鑫也感受到，近两年加入摩托车圈的骑手年轻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受过较好教育的，新一批的骑手素质也都在提升。摩托车无序发展的情况，也在逐步在改善。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文中除程浩外，其他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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